第8章 我想吃火锅

清晨,又是崭新的一天,距离病毒大爆发又近了一天。

冯舟和米勒正在检查室中布置着实验仪器,各种瓶瓶罐罐,大小设备都得按要求设置好,记录好原始数据。

时间太早,米勒一面记录一面打着哈欠,问道:"一号实验室的设备都拿过来了吗?一共有五套。是我们去拿,还是别人拿?"

冯舟正忙着记录数据,蝇头小字在屏幕上密密麻麻地飞来飞去,连日的熬夜,他又是困倦又是怕记漏了,心中正烦。

米勒见他不答,又问了一句:"到底是我们去拿,还是别人拿?"

冯舟不耐烦道:"不拿!回头让食人鱼去拿。"

米勒道:"食人鱼?什么食人鱼?"

冯舟忽然一抬头,把嘴唇掀开,露出两排牙龈,笑道:"就是这个食人鱼啊。"

米勒明白了他是在笑话周雅婷,也笑了起来。

冯舟一面露着牙龈,一面模仿周雅婷说道:"米勒!你的实验数据呢?杜老师说了,今天再不完成,就要fail掉你的论文!"

米勒哈哈大笑起来。冯舟更加来劲了,逼尖了嗓子学道:"杜老师,杜老师,您再帮我看一眼这个数据......"

米勒边笑边说:"从科学角度来讲,食人鱼应该叫食人鲳,是水虎鱼的一种。而且它露出来的是牙,不是牙龈。"

"我不管!我不管!我说是食人鱼就是食人鱼,不然我告老师去!"冯舟一面学,一面张着嘴唇皱着鼻子。哪知道这幅怪相都被站在门口的周雅婷看在眼里。

向一鸣跟在后面,看见周雅婷一言不发,两颊憋得通红,里面冯舟还在搞怪,不由得干咳一声,大踏步地走进了检查室。

米勒正笑着,忽然见到两人颇有些尴尬,连忙招呼向一鸣躺在检查床上。向一鸣一面准备检查,一面盯着冯舟,过了一阵,忽然问:"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啊?"

冯舟一怔,答道:"Stanford。"他在美国生活多年,早养成了卷着舌头说英语的习惯,向一鸣没听懂,问道:"啊?哪儿?"

冯舟道:"斯坦福!"言语中颇为自傲。

向一鸣道:"啊!斯坦福,跟咱们的北大差不多吧。"

斯坦福的遗传与基因学专业不但在全美,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,冯舟所在的实验室更是全球顶尖,听向一鸣这么说,冯舟"哼"了一声,没答话,把实验设备一件一件地连接在向一鸣身上。

向一鸣自顾自地说道:"名校出来的人确实不错,但是也有名校的毛病。我见过好多人一辈子的巅峰都是考进名校那天,从此以后人生走上下坡路,啧啧......"

冯舟的脸越来越黑,把一张电极贴在向一鸣胸口,啪地一声打开了开关。向一鸣正滔滔不绝,忽然捧住了心口,哎哟大叫起来。

众人都是一惊,忙问:"怎么?怎么了?"

向一鸣不答,兀自按着胸口呻吟,脸色也苍白起来了,手脚还不断抽搐。冯舟吓得不轻,赶紧让米勒把刚才自己接上了设备关掉,说话都结巴了。米勒手忙脚乱,想要去关开关,却被脚下的电线绊住了,摔在地上。

冯舟转身抓了一管蓝色的针剂,米勒却大喊:"不对!不对!不能用这个!这个会让血压降到太低的。那边有抑制痉挛的,在柜子里!"

冯舟转身拉开柜门,伸手进去乱找,柜里的东西乒乒乓乓地落在地上,不少打得粉碎。

周雅婷也急了,扑上去想帮忙,却见向一鸣捂着胸口,趁冯舟不注意向自己挤了挤眼睛,脸上都是笑意,嘴里却兀自哎哟哎哟叫痛。

周雅婷一愣,顿时明白了向一鸣在恶作剧,难的是他怎么装得这般像,连嘴唇都白了。周雅婷怕自己泄露了机关,瞧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调向别处,又是惊奇,又是好笑。

米勒从地上挣扎爬起,好容易关上了设备,向一鸣才安静下来。冯舟从一堆破烂瓶罐中抬起头来,额头已经见汗。他长出了一口气,道:"这个检查先别做了,可能是设备的调试有问题。先做其他检查吧,下午让杜老师来看看。"

向一鸣肚里好笑,却皱眉道:"怎么回事?这是要命啊,你们斯坦福的人也不是很靠谱嘛......"

冯舟被向一鸣一顿数落,自觉无趣,想起刚才的情况,心有余悸,不敢反驳。

米勒把眼镜一推,说:"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嘛......"还不等他说完,冯舟一把抓住了他,黑着脸把他拖出门去了。

米勒他们搬仪器去了,检查室里就剩下向一鸣和周雅婷两人。向一鸣全身连着各种线路,忽然问道:"怎么样呢?"

周雅婷道:"很好,你的身体机能比一般人要好得多,速度和耐力甚至超过了很多职业田径运动员,非常不错。"

向一鸣道:"我是问你怎么样了?在这工作还好吗?"

周雅婷一怔,道:"还好呀。"

向一鸣道:"我看你这两个同事不怎么样。"

周雅婷道:"没事,大家都是开开玩笑。"周雅婷学术虽精,人却木讷,加上相貌平平,难免被嘲弄打趣。她和冯舟米勒三人与向一鸣差不多年纪,智商虽高,见识和情商却比不上寻常的年轻人。

向一鸣道:"开什么玩笑啊,这种傻叉我见得多了。"

在公羊会,人人对他重视,向一鸣心中难免小有些得意忘形,当即道:"放心,我帮你骂他们,多骂两次他们就知道了,哈哈。"

周雅婷摇摇头,微笑不语,伸手把向一鸣背后的枕头调到合适的高度。

向一鸣舒服地躺在检查床上,感叹道:"你看啊,这人生真的挺奇妙啊。上个礼拜我还不认识你呢,这会儿咱俩天天见面。"

他伸出右手,把食指向后弯曲着,另一手抚摸着弯曲的指关节,叹道:"没想到啊,就这么个本领,还能派上大用场。你不知道,小时候上课,我只要举手一用劲儿,手就变成这样了,把我同桌给吓的......我妈走得早,我爸也顾不上我。要是早知道我这门绝活这么重要,我早就出名发大财了,还用天天上班?"

周雅婷看着他畸形的手指,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,又拿着他的指尖上下活动了一下,轻声道:"会痛吗?"

"小时候有一点,后来就习惯了。就是手指不能弯太长时间。"

周雅婷轻轻捏着他的指关节,道:"那可真难为你了。"

向一鸣一怔。从小到大,身边的人要么就是不知道他有这个特点,要么就是知道后一惊一乍的。张曼丽觉得恶心,公羊会的人觉得珍奇,从来没有人问过他,痛不痛,舒服不舒服。

此刻他看着周雅婷细白的手指扶着自己的关节,温软的指肚贴着皮肤,忽然有些不好意思,赶紧把手移开了,放在胸前,说道:"对了!我在天城周围开发了很多骑车路线,以后你要是有机会过来,我带你去。"

周雅婷微笑道:"好呀。就怕我跟不上你。"

向一鸣道:"不会!你骑过青海湖,体能肯定不差。你能爬坡吗?"

"以前还行,后来右边膝盖有些磨损,不太敢爬大坡了。"

"那我们骑平路。我知道有条河谷,风景很好,也不累。你有车吧?你下次过来,带上你自己的车。"

"我的车留在美国了。上次出去骑,还是借别人的车。"

"那就用我的车,我再去借一辆。你放心,我的车不大,你肯定能骑。你看,个子矮还是有好处的。"

"好啊,下一次就用你的车......"周雅婷笑了起来,看着向一鸣敞着怀,紧实的皮肤上贴满电极,脸上也都是笑容,忽然想起抗体携带者的下场。他哪里还能有机会带自己去骑车呢?哪能还有"下一次"呢?

周雅婷心中一酸,再难笑得开怀。向一鸣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,她都接不上话来,只得道:"啊......那个......我去把这些数据先给杜老师送过去。"便匆匆离开了。

向一鸣本来正说在兴头上,结果被扔在检查室里,心道:"怎么跑了?刚才不说得好好的吗?怎么跟女生约个车这么难啊。"越想越觉得扫兴。

向一鸣玩了会儿手指,又看着仪器的显示屏发了好一阵呆,逐渐尿急起来,可周雅婷,还有冯舟和米勒,却久久不回来。

检查室里没有厕所,要出大门需要输入密码,向一鸣憋了一阵,终于忍不住了跳下床来。屋里的瓶瓶罐罐都装满了实验试剂,向一鸣想要尿在垃圾筐里,一拿起来发现筐底是镂空的。

向一鸣只好抱着双臂站在锁前,开始回忆周雅婷输密码的动作:左上角,右上角,中间,左下角......

中间有一位记不清了,最后一位被挡住了,没看见。向一鸣不是故意要记密码的,他的短期记忆就像是录像带,可以随时倒带回去观看。

虽然有两位不知道,向一鸣还是决定试一试,人在设置密码的时候,多半会根据按起来最方便的方法来设置。

向一鸣试了一次,错误,密码锁上亮起了一个小红灯,又猜错一次,两个小红灯亮起。

密码输入错误达到五次,密码锁就会报警,向一鸣全不知道,大咧咧地继续按键,哪知试到第四次,电子门咔哒一声弹开了。

向一鸣"嘿"地笑出声来,志得意满地踱出门外。他虽然只来过检查室两次,却早记住了周围的路线,轻松找到厕所,痛快尿完了。

回去路上,向一鸣无尿一身轻,优哉游哉地在走廊上溜达着,忽听冯舟道:"赶紧赶紧,上午检查做不完,杜老师又该说了。"

向一鸣一探头,只见冯舟和米勒两人正在一号实验室里面忙着移动设备,脚下全是各种电缆和数据线。

米勒一面在仪器屏幕上敲敲打打,设置参数,一面说:"实在来不及就下午再做。"

冯舟道:"下午做就得晚上分析,又得一整宿。不行让食人鱼接着做,他俩不是挺好吗?就让她一个人做得了。"

向一鸣暗骂:"孙子!"

冯舟又道:"看不出这小子话还很多,他那副烂样子,我已经看恶心了。"

向一鸣的怒火腾了起来,刚要出声。只听米勒道:"提取完抗体他就死了,咱们应该趁这个时候多观察,机会太难得了。你想想,全世界的人都感染了,只有他一个人自带抗体,简直是生物学上的奇迹。"

冯舟道:"恩,这小子性格也有点怪,不知道是不是抗体造成的。只有等他死后,解剖来研究了。"

向一鸣猛地呆住了,心脏像被大手一捏。两人聊了好一阵,向一鸣只呆呆站着,又听冯舟笑道:"是啊,这就叫做牺牲他一人,拯救全世界啊。"

向一鸣耳中嗡嗡作响,口舌干燥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的手本来已经放在了门上,现在却往后退了一步,一抬头看见门楣上跳动的红色数字,杜若兰曾告诉他这是病毒暴发的倒计时,现在他忽然明白了,这也是自己生命的倒计时。

看着数字不断跳动,向一鸣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,眼前阵阵发黑......

等到杜若兰带着三个学生去检查室的时候,向一鸣已经躺回了床上。杜若兰看着仪器正常运行,非常满意,问道:"今天上午的检查出了些问题吗?还有什么项目?"

冯舟抢道:"是设备的问题。没有什么项目了。啊,对了,再抽个血就行了。"

周雅婷端来了一个器皿盘放在床头,向一鸣呆呆看着盘里有酒精瓶,棉球,针头和抽血器,小小的玻璃试管与不锈钢盘子碰出叮叮咚咚的声音。

周雅婷正要坐下,杜若兰终于注意到向一鸣苍白的面孔,笑道:"让我来吧,小向你别紧张。"

向一鸣看着他们四人,一句话也说不出,身体仿佛漂浮在海里,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朦朦胧胧的。

杜若兰带上口罩,给向一鸣卷起衣袖,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微笑道:"还是紧张吗?紧张的话就用另一个手掐着腿。分散下注意力,就不痛了。"

向一鸣听了这句话,好像忽然清醒过来,杜若兰带着口罩,仍然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。向一鸣猛地认出来,她就是那天给他抽血的老护士!

那不是一次普通的体检,他们也不是从体检结果中发现他的。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是携带者了,一切都是安排好的:社长的表扬,部里派来的车,跟踪自己的人,总也逃不掉的抽血检查......张曼丽,李社长,谢主任,还有眼前的杜若兰,一张张脸在眼前飘过,一切忽然都变成了陷阱。

向一鸣仿佛魂游天外,肉身动弹不得,木木地任由杜若兰扎针抽血,脑海中却有千百个问题在沸腾,嘴边有千百句脏话就要喷涌而出。

然而,他额头上挂着冷汗,用尽全身的力量,却挤出一丝干笑,问道:"我能出去一下吗?我想吃火锅了...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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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锅在面前沸腾,向一鸣脑门上还挂着汗,却是吃出来的热汗。

那日向一鸣说要出门去吃火锅,杜若兰犹豫了一下,还真答应了。毕竟克里斯说过可以出去逛逛。

可向一鸣注意到了,虽然大家还是那么亲切有礼,却有意无意地紧跟着自己。

火锅馆里除了公羊会的人,几乎没有其他食客,饭馆的服务人员看起来也像是工作人员假扮的。若不是向一鸣无意之间听说了公羊会的计划,处处留心起来,搞不好还真以为自己在一家普通火锅馆里吃饭呢。

公羊会做得滴水不漏,连向一鸣上厕所,都"正巧"有人跟着一起去,要趁这次逃走是不可能的了。

向一鸣嘴里嚼着毛肚,闭上双眼,脑海里开始回忆公羊会的地形。一条条走廊,一扇扇大门,一部部电梯,所有路线上下穿行盘绕,一点点在向一鸣的大脑中被还原出来。

从他的住处到入口处的升降梯一共要经过四处大门,每处都需要密码。第一处向一鸣早就记得,最后一扇门向一鸣在出来吃饭时特别留意了,但是第二处和第三处都没有记全,其中第二处有一位数没有看到,而在第三处,工作人员正输密码的时候,米勒凑过来跟他说话。米勒总是喜欢找向一鸣说话,一面说还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向一鸣,脸上带着又好奇又兴奋的表情,从前向一鸣还莫名其妙,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。

向一鸣一面跟他敷衍,一面用余光拼命注意输密码的人的动作,然而还是只记下三位,剩下还有三位,如果靠猜,难度太大了。

火锅仍旧翻腾着,是向一鸣最喜欢的牛油红汤。他一面吃着笑着,一面悄悄把一个塑料小勺拿到桌下,折断了勺把,把剩下的圆勺藏在掌心里。

握着这片小小的塑料,向一鸣大口地吃着肉。他的胃口虽然不怎么好,却吃得很多。跟以往参加危险的"卧底"任务一样,他的身体自动调节到了"生存模式",少动,多睡,多吃饭,身体像蓄满力的弹簧一样,等待着释放力量的时刻。

当天晚上,向一鸣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到夜深人静。红色的倒计时仍旧飞快跳动着,向一鸣的心跳却平缓如江流,他双手交叉放在胸上,感受自己的呼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。

等到红色的倒计时整整过去了6000秒,向一鸣坐了起来。

第一道门很快打开了,他像幽灵般溜了出去,闪身躲过经过门口的工作人员。

拐过一个走廊,他迎面撞上两个穿着制服的人,向一鸣微笑着一点头,不露声色地擦肩而过。

第二道门的密码虽然缺了一位,向一鸣运气不错,猜了两次便猜中了。

在吃饭回来的路上,他偷偷把塑料小勺按进了第三道门的锁孔里。第三道门的密码,他没有记全,但向一鸣观察过了,电子门虽然坚固,但是只有一个锁扣,如果能有异物卡住,也许门只能虚掩着而不被锁住。

但是塑料勺能不能按进去,按进去了能不能卡住,卡住了能不能保证不被发现,都很难说。

向一鸣好容易走到第三道门前,发现塑料勺果然卡在锁孔里了。本来应该严丝合缝的大门,门锁处有一道细细的缝。

向一鸣大喜,连忙用双手去扒那门缝,哪知道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,大门却纹丝不动。门上虽然有缝,可还是打不开。

门后走廊的灯光从细缝里透了出来,向一鸣恨不能变成一张薄纸,穿了过去。他感到头上的冷汗又涌出来了,只能伸手去按那密码。

输入错误,一盏小红灯亮起了,跟着是两盏,三盏......向一鸣脸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。

三位未知的密码,有无数种排列组合的可能,向一鸣需要多少运气才能猜对呢?

第五盏小红灯亮起时,走廊里忽然传出刺耳的警笛声,红色的警报灯也亮起,紧接着就是走廊尽头传来的人声和脚步声。

向一鸣被警报声一激,反而豁出去了,冲着大门就是一脚。

哪知道,门居然开了。方才只是因为力道不足而已。

向一鸣不及细想,便奔了出去,转眼就来到最后一道门。门外就是出坑的升降机,他在煤矿卧底的时候乘过这种升降机,知道怎么开动。只要能逃出这个大坑,再往山林里一扎,剩下的事情,以后再说了。

警报声中,远处已有人声嘈杂叫喊,向一鸣深吸了口气,开始输入六位密码:8-3-0-8-3-1。全部正确,绿灯亮了。

但是大门却没有打开。

向一鸣惊慌了片刻,便冷静下来,他正打算再输一遍,却忽然看见密码锁的下面竟然还有一个指纹锁,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。

他心中一片冰凉,很快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,几天来的压抑终于爆发出来,他开始猛地踹门,一面踹,一面骂道:"我×你妈!×你妈!×你妈!"声音之大,几乎要压过尖叫的警报声。喊到后来,声嘶力竭。

忽听一个声音道:"小向?"

向一鸣转头便看见杜若兰站在身旁不远处,她在附近的实验室熬夜分析材料,听到警报便跑了出来,手上还拿着文件夹。

此刻向一鸣的表情已经扭曲,鼻孔张开,呼呼地喘着粗气。警报灯的亮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通红。

杜若兰知道他定是得知了真相,心头如有山压,好容易才说:"我们......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......你别急......"

却看见向一鸣一言不发,两只发红的眼睛瞪视着自己,有如困兽。杜若兰的信心忽然崩溃了,忽然觉得一切理由都是借口,一切后果都不想计较。

她木木地站了几秒钟,然后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力量,牵引着她,走到门边,伸手解开了那道指纹锁。

门还未完全打开,向一鸣已消失在黑暗的门洞里。杜若兰身体虚脱,慢慢软倒在地。

不一会儿,身着黑衣的工作人员便赶到,只见杜若兰跪在门边,地上撒着全是资料。

一人问道:"怎么回事?携带者怎么会逃走?"

杜若兰正要回答,一抬头却怔住了,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学生周雅婷,她跟自己一起跑出来,刚才自己放走向一鸣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,此刻她满脸错愕,胸前还抱着一摞材料。

已经有几个人追了出去,有人高呼升降机已经给开动了。来人又问:"携带者是怎么跑出去的?"

杜若兰看看他,又看看周雅婷,心中一片茫然。却听周雅婷道:"我看见他抓住了杜老师,强迫杜老师给他开的门。"

杜若兰看向她的学生,两个女人四目相对,刹那间交换了千言万语。周雅婷走到门边,轻轻扶起杜若兰。杜若兰一把握住学生的手,眼眶已经发红,周雅婷一言不发,也握了握老师的手。

大批追捕的人已经奔出门去,出口内外,一片混乱,警报兀自响着。杜若兰携着学生的手,一面向门外的黑暗处望去,心道:"走吧,走远些,给我多一些时间......"